【玫夜奏鸣曲｜08：00】初恋

枕雪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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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玲王一般都会喝一杯咖啡。
之前助理会准备好一切，但最近助理家里临时有事，新助理还没有及时招到，因此玲王选择了就近的一家咖啡店打算买完就回家。
这本来是日常中毫无变化甚至有些无聊的一步而已，其实咖啡没必要每天都要，但是玲王已经无所谓于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当然也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总之当玲王第一次踏进这家小有名气的咖啡店时，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再不过的身影。
头发长长了很多，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打理，蔫搭搭地披散着；没什么精神气，整个人低迷着犯懒劲，有气无力地给客人送餐；脸几乎没什么变化，乖巧地低垂着眼眸，眼睛雾蒙蒙的，比以前情绪波动还要少。
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似乎不太集中得了注意力，反应也总慢半拍，上学的时候分明是理解能力和记忆力超群的天才，现在连顾客下单的咖啡种类都要在本子上写下才记得住。
这可是那个动一下都嫌麻烦的「凪诚士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说他？”咖啡店员工对有人来打听凪的事情习以为常，玲王连问题都还没说出口就自然地回话了，“好像脑子出现了点问题，记不清事。本来我们店是不招这种员工的，只不过他来的时候运气好刚好碰上了缺人，之后做了几天给我们拉了不少顾客，老板就让他留下了。”
“那张脸摆在那里，就是当个花瓶门面也有的是人吃这套。”
玲王道了声谢，脑子乱糟糟一团，连菜单都没仔细看，随便按照销量最高点了杯咖啡和纸杯蛋糕，就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个地方四周没有窗，只有咖啡店的灯有光线透过来。不太好的地理位置带来的好处是不容易被人注意到，得以让玲王好好在暗处观察凪。
那个他曾经当成宝物一样宠爱的人，好像不再特别，变成了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连不小心送错餐品的道歉的话都和被人别无二致。
不再是蒙尘的珠宝而是已经碎掉了……吗？
玲王不知道，毕竟他们太久没见面。
即使公司和这家咖啡店仅仅相隔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他也从未想过亲自来这里，甚至没有在任何地方和凪擦肩而过过。今天还是他们分开五年后第一次重逢，老实说不能算是愉快。
无论凪在没有他的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他都难以安慰自己，不过是徒增难受。就像是五年从来不敢去感受的心情和可能性一下子全部堆积起向自己袭来，难以分清这场迟到多年的再会是对自己的惩罚还是可以站在制高点上嘲笑前男友的奖励。
早知道在看见凪的那一刻就该离开，现在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玲王少见地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了起来，但他的犹豫没能持续多久，因为这家咖啡店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很多，不巧的是来送的刚好是凪。
“这位先生，你的咖啡，慢用。”凪说话会习惯性拖长，也爱用一些小宝宝才会用的词汇，这让他在一言一行中总是不自觉带有一些撒娇的意味。
尤其是喊自己名字的时候，连同语气都变得细腻和温柔，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即使别人感知不到这份变化，玲王也能清晰地明白凪高兴和自己在一起这件事。
……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待遇了。
凪送完餐多一秒都没有停留，甚至连刚才放在他身上的视线都冷漠到可怕。想过重逢时会如陌生人一般冷淡，但当这种状况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玲王只觉得无力。
他曾经是那么——那么地希望过自己能够自然地说出“你现在过得好吗？”——这是最佳理想状态，那些被咽在心里的难以启齿的部分被一笔揭过，他还是那个什么都能做到完美的御影玲王，而凪也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两个人自然地谈起过往，然后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到凪现在的line账号。
没那么多时间给他胡思乱想，即使步入社会，还是想要的都要拿到手的玲王抓住了凪的衣袖，说出的话没有前因后果毫无道理可言：“凪，把你的line给我。”
凪转过头似乎有些讶异他的做法，像是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拿出了手机：“……嗯。”
这就是玲王与自己分手五年的初恋的再会。
在他的强硬下两个人产生了交集。




“玲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不是在相爱呢？你只是因为我的才能和我在一起顺着我而已。”
“我们还是分手吧。”
玲王惊醒的时候手还伸在半空中，起了一身冷汗。
他轻喘了口气，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凪的消息弹了出来，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
凪回消息比以前还要慢和少。
高中就不爱说话，两个人的交流全凭玲王一个人自说自话，不过凪还是会给予适当的回应表示自己在听。现在就要过分起来了，连发十几条消息得到的回复只有“嗯”和“好”。
真的有在看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家伙？
玲王恨不得找个心理学家来逐字逐句分析凪每个字的意思，他自认为自己从前是最了解凪的人，却也最容易在关于凪的事情上变得不确定起来，变得不再像自己。
这让他又想起了刚才的梦。
明明是最喜欢和珍视的人，为什么失去了呢？
玲王不知道，他在恋爱上面的知识少的可怜，唯一的恋爱经历也都给了凪。两个迷迷糊糊的高中生的爱情来得热烈又脆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问题早就多得沉重地可以压垮肩膀了。
如果不是凪主动提出分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撑到多久。
一直认为自己在这段恋情中处于主导和强势地位，分明是笨蛋啊。
甚至当时连挽留和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看着凪低垂着眼眸伤心的眼神，最后狼狈地落荒而逃。
想到这里，玲王的心像是被人揪紧了一样难受。
他下定了决心，按开手机，给凪发了条讯息。
【明天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凪迟迟没有回消息，等玲王以为等不到回应的时候，才有一条弹出来。
【好】




“今天不需要去工作吗？陪我出来的话不会打扰到你吧？”
“嗯，不需要……今天我休息。”来迟了的人慢吞吞坐下，摇了摇头。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虽然有些凌乱，但凪勉强把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乖顺柔软的白色搭在后背，用紫色的蝴蝶结发圈束住。
已经能自己打理头发了吗？甚至还买了饰品，这么努力，那个凪诚士郎？
“我还以为你会随随便便就过来呢！女朋友给你扎的吗？形象管理？”
如果忽略掉语气中暗含的咬牙切齿，玲王的表情称得上是和煦，一点也看不出脑内早已经有了乱七八糟的预想。
“是我自己弄的，”凪抬眼，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十分乖巧，和玲王目光接触前移开到了旁边的玻璃，“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别人给我说，见重要的人需要正式一点。”
“这样啊。”
又是无声的尴尬。
玲王局促地喝了一口咖啡，凪回避的态度搞得他也不太自在了起来，来之前准备的一大段话顷刻间泄了气，一句也问不出口。
到现在都还把自己当成重要的人吗？
“对了你怎么会在咖啡店打工？是研究生在勤工俭学吗？”玲王故作轻松，嘴角的弧度并不明显，但也勉强自己笑了笑，“需不需要我帮你介绍工作？现在并不轻松吧。”
老实说玲王不认为凪会读研究生，凪应该是读完大学就会进大公司工作——毕竟相遇的时候就说过了自己想要早点赚到活够一辈子的钱，碌碌无为舒舒服服地摸鱼。
况且凪都上白宝高中了，家庭条件不差，也不至于落魄到自己来打工的地步吧？毕竟是那么懒散怕麻烦的人，还以为会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宿舍里面玩游戏。
凪正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闻言一怔，只垂眸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保持了小宝宝口味的同时，性格还是像高中一样难搞！
小孩子吗真是的，不想回答就装作没听见？！
没来得及反思自己这么多年在面对凪的时候也还是没半点长劲的玲王独自生着闷气，过一会又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心情平复了下来。
其实他能够察觉到，凪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以前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目光，当时他那么确信对方的才能闪闪发光，是自己发现了对方，只有自己能让对方走向世界。
最后发现了天才的伯乐变成了束缚住天才成长的枷锁，命中注定的爱情落得潦草收场再不联系的下场。
感知不到对方的真心，同时也失去了再说“爱”的权利。
咖啡见底，玲王望着杯子发呆。
这个时候稍微有点眼力见就知道该找借口离开了。
谈论不了过去、谈论不了现在、也无法讨论未来，平常八面玲珑的玲王语塞到脑袋空空如也，和凪只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两个人却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不熟悉。
“要……去我家吗？”
在尴尬把气氛充满之前，凪先开了口，语气很轻，和以前一样有点有气无力。
“没问题，凪！”玲王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邀请，绝佳的破冰时机，“我开车送你？”
“嗯……麻烦你了。”






“打扰了——”
凪的家比玲王想象中要小一点，不过以他对凪的了解，对方对物质几乎没有特别要求，这样的私人空间是足够对方生活的，甚至可能还乐在其中。
“可以随便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什么叫‘你’啊？”玲王很早就开始不太喜欢凪的说法了，这下终于不再忍受，“到现在为止，你一次没叫过我名字吧？”
每次凪“玲王”“玲王”地叫他的时候，他都很高兴。因为只有他——御影玲王，能让这个怕麻烦的麻烦鬼不厌其烦叫他的名字、让这个懒洋洋的天才目光永远停留在他身上。
凪像是被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难题问住了一样，脚步顿住，表情也跟着空白了，嘴张了几次也没真把名字说出口。
“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看着那种满脸为难的样子，玲王还是没舍得为难凪，强装镇定和轻松，“你想做什么就去……”
“对了，小剪呢？就是你养的那个兔子仙人掌，应该还活着吧？”
虽然是个极尽懒散的人，但买回家后还是会认真对待，也会好好照顾——凪就是这样的人。
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
玲王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把这个话题揭过的时候，凪才点了点头：“还活着，在父母那里。”
“玲——玲王，”凪咬字很重，说得也很艰涩，就两个字中途还想了一阵，似乎是忘了玲王的名字一样，“要别的吗？”
意思是在问他要喝什么。
“不用，普通白开水就好。”
玲王心不在焉，他这个时候才静下自己那些胡思乱想，总算发现了凪奇怪的地方。
这份奇怪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恋爱过，分手不太愉快导致的尴尬；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不自然；也不是因为凪现在的生活导致的普通。
如果只是这些简简单单的原因，凪不至于连一个名字都要斟酌很久才能想起，就像是——之前咖啡店的时候，所有点单凪都是拿个本子记着的。
凪现在似乎记忆力不太好，而且反应慢得惊人。
他们是五年没见而已，不是他穿越到平行时空吧？
“凪，你父母还在神奈川那边吗？我下个月刚好有个业务在那里，有什么需要带的吗？我可以帮忙哦。”
并没有这件事，纯粹是为了试探而已。
“爸爸妈妈的话……不在那边。”
“去旅游了吗？带着小剪一起？”
把凪一个人留在东京打工？
虽然据他所知，凪的父母对凪一直是放养，但是也不至于不负责任到这个地步吧？
玲王有些难以置信，一抬头看见凪的表情，就知道他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
三番两次的逃避这不是那个凪会做的事情吧？高中的时候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
真是难办。
玲王拿出手机给老婆婆发消息，在凪坐到他旁边的时候把头搭在了凪的肩膀上：“不过意外的是，我还以为你会沉迷游戏呢，没想到到现在都没拿出手机。”
“很久没玩过了。”
这是今天最让人意外的一件事情了。
玲王抬眼，凪倒还是那副无所事事发呆的样子，只有在听见他的问题的时候才勉强有了焦距。
“那你平常除了咖啡店的工作外还在做什么？”
“还有便利店的兼职。”
“这么忙的话，即使是你，学习方面也会很麻烦吧？没关系吗？”
“唔诶？”凪终于有了其他的表情，稍微不明显瞪大了眼睛，“我没有在上学哦，玲王……”
“那你为什么还需要打两份工？你不该直接按照原计划去大公司工作吗？”
“他们不会接收我的……”
这下轮到玲王愣住，他不可置信地听着接下来的话。
“……我没有上大学。”







玲王很快就知道凪发生了什么。
老婆婆的速度很快，送来的文件里详细地包含了他们分开后的事情。
毕业后在和父母的自驾游的途中出了车祸，父母残疾了不说，脑子也摔坏了。
反应慢、记忆力差、失语都只是车祸的后遗症而已，恢复的概率不高，价格又贵，凪要负担父母的医药费，就没太顾及得上在乎自己。
又可能是因为对于凪这种电波系人外来说，他本来就无所谓于自己能不能正常地活下去。
他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也没有社交需求，所以除了不怎么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外，其实影响不了他的生活。
——自己的宝物光是放在公司里面就是能招来好运的吉祥物了！这群人不招收凪真是好没有品味！
不过，现在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帮凪。
玲王指节焦躁地扣着桌面。
对方几乎一直闭口不谈自己的事情，就是不希望他知道……吗？
“老婆婆，麻烦准备一下车，我要去凪工作的那家便利店。”
玲王把文件扔进垃圾桶，迅速起身换衣服，一边还不忘给老婆婆吩咐。
怎样都好啦。
他现在非常急切地想要见到凪。


「そう形は変わるけど，
  虽早已不是最初模样，
  色褪せたりしないもの，
珍贵之物永不会褪色，
今の僕を作る 最初の恋，
塑造了如今的我 那最初的爱恋，
That became a good memory。」



便利店放着的歌缠绵又温柔，清澈的嗓音连带着玲王的心也跟着代入了进去。



「忘れない僕の胸に，
在我心中 无法忘怀，
吹き抜けた強い風を，
那恋情就如强风吹拂，
あの衝動が 瞬間が，
那种冲动 那个瞬间，
初恋でした，
那就是初恋。」




“凪！”
刚好从便利店门口出来的凪回头，就被迎面跑来的玲王抱住，长发像是被风吓住一样飘起。
玲王还是完全不讲道理又强势，抱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凑上去想要接吻。
“不可以吗？”察觉到了凪下意识向后仰的动作，玲王扯住凪的卫衣贴近凪的脸。
“……只是被吓到了。”




「このまま時は過ぎて，
日复一日光阴逝去，
移ろいでゆくとしても，
即便时间流转物是人非，
忘れない 巡り会えたこと，
我无法忘怀 我们曾相遇的种种。」




所以啊所以。
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玲王的眼泪也跟着落下。
他无法忘怀令自己难忘的初恋。
于是选择了再相遇。
然后再相爱。